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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42 丽姬娅(中)

  842 丽姬娅(中) (第2/2页)
  
  客人的身体微微往后一仰,将后背靠到椅子上。她用那副主治医生下达诊断似的语调说:“安东尼·肯特先生是那种主动追求‘着魔’状态的人。他看似和你们一样渴望才智带来的成功,实则他追寻的乃是证明才智存在的痛苦。在这场与我竞赛的头脑游戏中,他想要的就是挫折;芸芸众生所不能领会的挫折才使他的生活有意义。”
  
  “他受挫折是因为对手是你。”查德维克呻吟着说,“这还非要我明言吗?绝大多数人和你竞赛都会感到挫折!”
  
  “他随时可以退出。我把话说得很明白,他也清楚我们结束了。然而他坚持不懈地想要弄清楚我的真实用意。我以各种方式警告过他,让他意识到这种追查是危险且无意义的,可他依然没有死心。安东尼已不再把我当作对手或对象,而是当作一道难题本身——尤其是当他认为我死了的时候。查德,换成是你,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。你会把时间花在哀悼与疗伤上,最后慢慢地回归生活,而他却变本加厉地想要找到一个解释。”
  
  “他确实应该得到一个解释。”
  
  “世上没有一个能令他真正满意的解释。我可以用世俗经验中较为普遍的那些理由答复他,可他还是会不断地去寻找他心目中的真相。这不能说是一种很健康的生活方式,不过相比起其他能使人‘着魔’的嗜好,我认为我提供给他的这道题还不算太坏。”
  
  查德维克不停地叹气、摇头。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,把剩下半杯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。“你们不正常。”他苦笑说,“你们两个都不正常,但我总觉得真正的问题在你身上。什么事放到你身上都会变得很吓人。”
  
  “我不否认,但我会设法解决。”
  
  “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要解决的是什么。”
  
  “这可以分为两个部分:我们眼前要面对的问题,还有我这些年失踪所造成的问题——后者是今夜的重点。”
  
  “那我们眼前的问题呢?”查德维克不禁问了一句,“你不准备告诉我这个?”
  
  “我会告诉你的,但我很难特别准确地向你说明这一部分。它涉及到一个你从来不认识的人,而即便我巨细靡遗地向你讲述此人的生平,恐怕你也难以把握其中关窍,因为你跟他完全是两种人。这个人更像安东尼。”
  
  “你是说‘着魔’的部分?”
  
  “‘着魔’对他不是个很合适的形容。并不是所有人都酷爱谜题和竞赛,查德,安东尼的焦虑是他高度依赖智力来维持自信心的结果。然而,智力焦虑与情感创伤并非导致生存本能失效的唯一原因……我想到的那个词是‘过敏’。”
  
  一听见这个词,查德维克差点就要露出笑容。客人尽管摆着木雕泥塑般的面孔,语气里也透出心领神会的默契。
  
  “是的,安东尼就是我们共同知道的最严重的过敏症患者,我们最严格的‘烟草督察员’。空气里最微量的尼古丁也能折磨得他死去活来,但尼古丁过敏绝不是过敏症中最糟糕的类型。安东尼可以一生都不去接触吸烟者,因为他有足够的谋生能力,还有从你这儿拿到的分红,可有些类型的过敏是难以靠花费钱财或改变生活方式应对的。你可能听说过有些人会对冷空气或水过敏、甚至对所有日常生活中能买到的食物都过敏——我们就拿水过敏来说吧,最严重的水过敏者非但不能在雨天或浓雾天出门,不能洗澡、流泪或流汗,他们甚至要严格控制饮水。我请你试着去想象这样的人,他或她在日常生活中将体验到多大的冲突感。”
  
  “冲突感?”
  
  “不错,正是冲突感。我不用‘痛苦’这个词是因为这概念过于宽泛了。世人皆有所苦之处,而眼下我想向你指出的是一种具备特异性的情况:有这样一种人,他或她对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过敏。查德,你想想在过敏症还未被认知到的年代,一个水过敏患者要如何生存自处?他们仍然必须喝水,可又因接触水而痛苦不堪,与此同时他们身边的人却行若无事,能在他们避之不及的水池里随意清洗、嬉闹。世间一切已有的学识也都告诉他们水乃生命之源,然而他们厌弃这源泉;在此过程中,他们眼见旁人丝毫不以为苦,也就不得不承认问题出在自己身上。他们必须承认自己是群体中的异类,是体液不平衡者或魔鬼附身者——中世纪的人曾以此解释过敏症。有了这样的认知,他们便要说服自己去接纳环境,以免被人认为是过于软弱或怪异的;可是一旦他们强迫自己接纳环境,这又是在和他们自己的生存本能作对。”
  
  查德维克怔怔地抓着酒杯。他刚要问这话题和眼前之事有何关系,客人倏然转动头颅,将她从未稍瞬的视线移向橱柜上部。查德维克也跟着侧目,那只峥嵘的鹿角仍像怪爪般地悬在墙上。
  
  客人观赏着她幼时的战利品。“查德,我知道你是不喜欢狩猎的。”她说,“但杀戮和掠夺乃是我们这一物种赖以生存的必要环境。我们的生存模式,从直立人灭绝到如今,你不能够说有真正本质上的变化;正如我们喝水,从地表的江河湖川直到井水,甚至是纯净水——可是没有人能真的不喝水。你可以把它包装为某种间接形式,像汤、牛奶或可乐,但你无法改变这一本质事实。对于这一事实,处于中间态度的大部分人,比如你,会认为这是程度和方式的问题;在你们的两边则是占少数的极端派:那是以此为豪并宣称这是天然权力或永恒真理者,还有深恶于此并立志要将之弃绝者。对于前一种人我们暂且不作讨论,后一种人则是我们现在正谈论的类型。”
  
  “苦修士?”查德维克说,“还是素食主义者?”
  
  “我称之为更高标准的空想主义者。”
  
  查德维克有点纳罕地露出一丝微笑。“李,”他含蓄地说,“你了解我的家族历史,还有在这类话题上我的立场和我父母很不一样……”
  
  “我知道。可是查德,仅限今晚我恳请你收起那颗温厚善良的同情之心。我之所以要加上‘更高标准’是有原因的。”
  
  “我以为更高标准的意思是要带来更高的福祉。”
  
  “同时也带来更多的失败。我们历史上的那些案例,尽管未能成就真正的功业,至少也有可以尝试实践的余地。可如果再奢想更高的福祉,比方说,令所有孩童都免遭夭折,所有产妇都免受生育之苦,所有劳动都安全无虞……任何具备时代常识的人都明白这类设想无法在实践中获得成功,因而大部分人不会为此而产生深度的苦恼,就像不会为必须饮水苦恼——然而,如我所说的过敏症患者,他们对‘纯洁环境’的要求已超出了我们的客观条件所能达到的极限,因此他们将持续感到痛苦。这种对于自身生存环境的不满意,查德,漠不关心者可以轻蔑地斥之为‘娇气’或‘敏感’,但它绝不因此而被抹去,并且在我们的世界几乎是无解的。”
  
  “那在你看来这种人该怎么办呢,李?他们难道都活不下去了吗?”
  
  “我认为他们会转向私人的小世界。查德,这点他们和你并没有不同,当你在事业上失意的时候不会想着投奔家庭的怀抱吗?他们也会试图完成另一种更私人化的实践,成为离群索居的孤癖者或愤世嫉俗者,在自己的私人小世界里开辟净土,尽量过上一种符合自己道德需求的生活——有些人可以做到,有些人则失败了。”
  
  “失败的人呢?他们接下来做什么?”
  
  “我不能定论。”
  
  “在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定论以后?”
  
  “这些都只是我的私人观点。”客人难得谦虚地说,“基于已有的事实尝试给出一种理论解释,我们的大部分经济学模型都是这样建立的,可是说到用理论去预测未来……现实生活永远比理论更复杂,不仅仅是观念,还有个性、经历、能力……我不能断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”
  
  “可我知道。”查德维克说,他深深看着自己的故友,脸上的笑容里带着忧伤,“他们会想要自我了断,就像我的叔叔……”
  
  “可你叔叔是个非常仁慈的人。在这桩令人难过的悲剧上,我始终认为他的个性因素比观念因素更重。可是查德,如果有这样一个人,他和你叔叔具有相似的不符合时代客观条件的观念,与此同时还有着更激烈的个性、更特殊的经历、更危险的能力……”
  
  “能危险到哪里去呢?”查德威克不由问道,“一个人,连让自己的生活变满意都做不到,还能够威胁到谁?如果他真是那样一个过敏症患者,连世上已有的悲剧都不忍看,难道还会自己端着枪走进小学吗?”
  
  “你现在是想要为你叔叔辩护,查德,我理解你的心情。但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案例。他比你叔叔多了一种更可怕的选择。”
  
  “什么选择?”
  
  客人仍然盯着鹿角。她那洁白、怪异、平滑得看不见毛孔的脸颊就像在给她说出来的话当注脚。“伟力。”她简洁地说,“无穷之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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